三万虎贲军分工有序，寻常战役应是一万诱敌，一万拢阵，一万凿阵。如今不需诱敌，便将俩万人分作三批冲杀，只要前一批出现空缺，后面的人立马就能补上。另外一万人则在外围以防不测。
沧州军这边因为布置匆忙，只能在地上洒些刺蒺藜，加以拒马栅栏。
面对拒马阵，虎贲军根本没有减速的意思，无视刺蒺藜，一跃而过拒马，面对尸墙后刺出的长枪，同样是飞跃而过。
面对这支号称吐蕃最强的军队，临时摆开的拒马阵以及堆起的尸墙显得太过鸡肋。
李君原能做的只有在敌军冲过尸墙后，带领将士们抽刀冲杀。所幸因为空间狭小，那些冲进来的骑军难以施展，这才有机会将他们拖下马，没有出现骑兵入步兵阵营随意砍杀的一幕。
可这样又能坚持多久？
这场战斗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不知多少把刀砍得刀刃卷曲，不知多少人杀到手软。最终虎贲军以三千人的伤亡，杀得沧州军只剩寥寥几百还在负隅顽抗之人。
那在山丘上足足观战一个时辰的男人终于进入这处堆满尸体的战场。他的眼中只有俩人，一个是还能握得住刀的周泰平，另一个是有周泰平保护的李君原。
男人很欣赏这俩人，前者是欣赏其武力，后者是欣赏其临危不乱的应变能力。
周泰平早杀得一身鲜血，纵使已近油尽灯枯，依旧挡在李君原身前。
倒是李君原出奇的镇静，盯着男人阴沉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拓跋虎贲了吧。”
男人背了足足十二把刀，长短不一，拔出一刀时，杀伐之气令人背脊生寒。
正是武榜第五，刀法第一人的拓跋虎贲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原话，阴沉道：“不愧是李京师的儿子，日后我大军踏破中原时，定让李京师去陪你，以祭奠我虎贲军三千亡魂。”
周泰平看准对方运气时机，猛踏一步，冲杀而去，结果被一刀刺入胸膛。
武榜评价周泰平是中原最有望超越拓跋虎贲的刀法天才，可天才终究是天才，没有足够的成长时间，再惊艳的天赋都只是笑话。
如今的周泰平已然是强弩之末，只能低头看着胸膛那一刀，口中涌上一股热流。
拓跋虎贲已不想理会这注定要陨落至此的年轻人，径直向李君原走去。结果周泰平一把抓住其手臂，只听“咕噜”一声，竟强行把那口血咽了回去。
“除非我死，不然谁也别想伤害小主！”这是周泰平用尽力气喊出来的。当他喊出这句话后，拓跋虎贲已经再拔一刀，从其后脊插下。
周泰平抓着拓跋虎贲的手非但不松，反而抓得更紧。
那位天下刀法第一人双眼眯起，不再收敛杀意，再次拔出一刀，向周泰平另一边后脊插入，用微弱到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呢喃道：“子烈~”
周泰平依旧不愿松手。
拓跋虎贲终于敬重起这个年轻的刀法天才，挥手示意所有人退开，自己也向后退去。
周泰平这才松手，忍着剧痛捡起掉落在地的双刀，摆开架势等对方出招。
拓跋虎贲也抽出双刀，又轻声呢喃道：“公绩，文向~”
下一刻，双刀已经从周泰平的双肩插入，只留刀柄在外。周泰平硬是扛着剧痛要挥刀砍向对方，拓跋虎贲却轻松躲过。
“德谋，公覆~”
又是俩刀从身后扎下，痛彻心扉的周泰平强行转身挥刀，依旧落空。
将一切看在眼中的李君原牙龈紧咬，在之前的战斗中，他的右腿已断，左手受伤，这也是为什么周泰平没法带着他逃走。
这位沧州第一流公子哥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面临这种危局，想不到自己的好兄弟会被人如此虐杀，自己却连出手帮忙都做不到。他此时甚至握不住刀！
身中七刀的周泰平已经没了力气再挥刀，这位武榜第十的天才随手抓来一柄长枪，柱枪而立，用尽力气对李君原挤出一个凄惨笑容，却怎么也没法说出一句安慰的话。
拓跋虎贲站在周泰平身后不远处，看着这个受了如此重伤还不愿倒下的年轻人，心生敬畏。
“公奕，幼平，元代，兴霸，来公~”
每念一次，拓跋虎贲就会拔出一柄刀，周泰平的身上则会多插入一柄。共计十二柄宝刀，尽数插在年轻人身上，可他就是拄枪而立，不愿倒下。年轻人直到死都站着，面朝那个自己应该用生命，也确实用性命去保护了的人。
兴许是死前最后提起了一口气，这个年轻人临死前对李君原说了一句：“小主，不能陪你了~”
纵使双方所处阵营不同，纵使是敌对关系，拓跋虎贲依旧一手握拳放在心口，对那个死后仍不倒的年轻人行礼。周围的虎贲军没有不满，只是跟着将军一同行礼。
侥幸还没战死的一百余沧州士卒看着这一幕，皆紧紧握拳。
李君原捡来一柄断枪，柱着枪，一步一步走到周泰平面前，为其瞑目。
然后，这位沧州二公子终于不再惧怕那个杀伐之气能将人吓得不敢动弹的武榜第五。当他艰难走到其面前，举起手中沧州军刀，就要砍下时，拓跋虎贲已经手成爪状，洞穿其胸膛。那颗仍就在跳动的心脏被狠狠一抓，爆成肉沫。
李君原这刀还是砍了下去，却没能奏效，刀刃距离对方身体还有几寸就被对方强盛得流露体外的内力弹开。
拓跋虎贲缓缓抽回手，任由对方倒下。他看着不愿瞑目的李君原，自言自语道：“你这么好的将领，死了真可惜，这么好的护卫，死了同样可惜，你们二人若能为我所用该多好啊。”
拓跋虎贲仰头望着天空，突厥的天空给人的感觉比中原要低很多，很好奇这里的鹰能不能冲出天。九天之上真的有神仙吗？如果有，能不能抗下自己的十二刀？
许久过后，拓跋虎贲终于收回思绪。这位天下刀法第一人没有因为三千虎贲军的死而鞭尸，甚至让人好生安葬了那个值得人尊敬的不屈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