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西域，曾有一对爷孙硬生生闯过万人大阵，尸体堆积起来，将整个死亡谷入口都给堵上了。
今日，在凉州芦荟城外，一老一少又一次碰头，只是比较当年的对手，要多了太多，两人也更加狼狈。一个气机几近衰竭，身上插了数支箭矢，一个失去理智，身披血甲，只知杀戮。
当邓茂不惜折损本就不多的寿命，顶着一波波箭雨来到战场最中央，那个几近入魔的男子先是一愣，眼中多了几分清明。接着他便更加疯狂，朝那些突厥骑卒疯狂挥拳，唯独绕开邓茂。
南边，阿史德颉利和数十位武道宗师小心翼翼护在皇甫天涵身边。
阿史德颉利已经多次劝告皇甫天涵北退，奈何这位心高气傲的可汗不听，只好让一位位武道宗师不要命的去阻拦那位剑仙。
何为一剑光寒十九洲？哪怕隔着十几里路，仍旧能看到一道道剑光冲天而起，恢宏壮观。
这些年来的江湖，确实受了不小重创，特别是西域和突厥两地，曾经能以沙石化作飞剑的老人，菜圃的李墨沉，黎西城顾长城，北刀拓跋虎贲，鸿鹄山五大护法以及两任教主，牧场薛延陀裘和隋堂安，魔头红芈，再加上玉门关外的老龙王，龚姓老车夫以及骨力裴罗。
这些人哪个不是站在江湖顶端，却在短短十几年内，相继离世。
失去了这些人，天下还有几人能挡下剑仙韩荀？至少芦荟城外没有。
那一道道剑气动辄掀飞数十人，当距离皇甫天涵只有不到十里远时，无数自秦王府而来的飞剑如天降雨幕，砸向大军。
借着剑雨掩护，韩荀抬臂剑指前方，站立如青松，有缕缕清风盘旋于剑刃。
韩荀闭上双眼，嘴唇微启，有如云雾浊气被吐出，接着天地气机被其鲸吞而入，顺着经脉百骸流转。
韩荀猛然睁眼，狂风骤起，只有一道残影留在原地。韩荀人如飞剑，撕裂大军，短短五息就来到了皇甫天涵面前。他脚尖轻点马头，剑尖抵住了皇甫天涵的额头，只需稍加用力，便能取走这位草原共主的头颅。
“退，否则，死！”
......
兴州边境鹿山关，甘戈和林义站在城头翘首以盼，等到视野中出现了五道人影，两人赶忙带人出城迎接。
这四人，正是从芦荟城回来的赵显徽，韩荀，邓茂以及全镇教王重明和一个名叫马维远的孩子。
芦荟城一战，韩荀于千军万马中擒获皇甫天涵，那位叶护可汗当时宁死也要让这个剑仙和秦王一起陪葬，是阿史德颉利不顾违抗君令，也要让大军退去。
之后回来的路上，韩荀和邓茂拼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控制不住凶性大发的赵显徽，所幸遇上了带着徒弟负笈游学的王重明。这位全镇掌教连点数处窍穴，再灌输内力，将赵显徽一身血气逼出，替换武夫真气，这才让其昏迷过去。
甘戈接过气息孱弱的赵显徽，赶忙命人将其扶进马车。
看着赵显徽被安顿好，王重明便拱手道：“此间事了，贫道就不再叨唠了。”
众人连忙拱手道别。
等到那对师徒渐渐远去，林义和甘戈便护送马车入城。跟随在后面的邓茂脸色苍白，一口鲜血涌上喉咙，被其强行咽了回去。
韩荀看了眼这位曾与拓跋虎贲并称南北刀甲的老人，眼神复杂。
以邓茂的本事，约莫还能再活十年，但因为这次不计代价的强提气机，恐怕已经熬不到下一个新春了。
邓茂朝韩荀笑了笑，靠近轻声道：“可别和那小子说啊。”
韩荀嘴唇微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邓茂停马不前，“梁州我就不回去了，等臭小子醒了，就说我回北边了。”
说完，邓茂调转马头，却不是往北而去，而是要回荆州。
众人望着那佝偻背影，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词，落叶归根。
人老人，自知时日无多，终归是会想着回故乡看看的。要是能葬在故土，自然就更好了。
......
太安城皇宫内，赵武高坐龙椅，文武百官不断上奏。
有说数十州挖出神龟，刻有“上行不孝，无德而妖”，世人认为是赵武逼皇帝退位的天罚。
有说韩王多年韬光养晦，竟然豢养了五万私军，加上明面上的六万关内甲士，正一股脑直奔太安城而来。
有说岭南周王与岭南众官员，联合韩王南北呼应，直扑太安城。
有说青州柳凤期，携数万青州水师朝太安城而来，所幸有广陵水师和徐州水师拦路，三方打得不可开交。
秦军大败的消息才传回太安城，如今两辽刘家大军又在北方未归，西蜀南诏按兵不动，没有要救主之意，太安城岌岌可危。
赵武听着这些惊人消息，脸色却异常冷漠。他最后下的决定，竟然是命秦云渡班师回朝，不可阻挡韩王大军。
这无疑震惊了满朝文武，许多拖着年迈身躯来上朝的老人跪在朝堂上，恳请赵武收回成命。
最后赵武挥袖离去，众官员纷纷跪地恳请，唯独首辅张古通，右相唐子渊以及新任礼部右侍郎韩退居，没有半点动静。
皇后长孙慕清一早就在后宫等候，看到赵武退朝归来，没有立马迎上。
手持长枪的江怀义同样等候多时，赵武先是对他说了些什么，这位枪法大宗师便一掠而去，离开皇宫。
长孙慕清这才走上前，小声询问道：“陛下，当真要如此？”
赵武揉着眉心，尽量平缓烦躁情绪。他拍了拍长孙慕清挽着自己袖子的手背，“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孩子的犟脾气，有些事不逼他一下，是不行的。”
长孙慕清叹息一声，“可这对他来说，终究还是太残酷了，不一定是好事啊。”
赵武望向梁州的方向，他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更知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多么惊世骇俗，但他不会就此改变主意。
“徽儿，为父已经铺好路了，就看你如此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