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威语塞。
  他平时的确是这么想的。
  于氏随他在外征战多年,虽然脾气火爆,但识大体懂进退。
  窦氏出身好些,就是爱哭哭啼啼,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人家死了丈夫孤苦伶仃的,但骨子里她还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小姐,端庄大方的。
  偶尔有点小口角什么的都很正常。
  人和人交往那不都得有点摩擦吗?要是一直哥俩好怎么可能。
  无非二房因为谢擎的死,觉得大房就该对她们孤儿寡母的好点。
  这点谢威和于氏早就在被窝里合计过,很有共识,她们暗中刮一点银子私藏,也不能翻出天去。
  可如今,却冒出了二房的谢星辰和他女儿暗度陈仓的事情。
  还瞒的这么紧?
  谢威不能理解,世上好男儿多的是,他这几年给谢星辰留意了几个青年才俊,人品家世都不比楚南轩差,为什么要和家里的姐妹争夫?
  于氏又说:“知道你不会信,还会觉得我们娘俩诬赖二房那两朵小白花呢,说与你知道做什么?”
  “我们本身也没抓奸在床过,自然没确凿证据,再加上她和梁王又是牵扯不清的,这事情就更没法说了。”
  谢威听到梁王,一时间脸色更加难看。
  “她是谢家人。”谢威说道:“这次喜宴闹得这般难看,谢家少不得要被问罪……不行,我得进宫一趟。”
  说话的功夫谢威便站起身大步往外。
  但刚迈出几步去,却陡然定住身形,神色复杂道:“老七,你怎么来了?”
  谢昭昭此时便站在春和楼的院门口,神色温和乖顺地瞧着谢威:“在外面就听到父亲的声音了,您现在进宫去,打算做什么?”
  于氏本来也觉得谢威现在进宫太急了些,就追了出来。
  见谢昭昭把谢威拦住,顿时松了口气。
  “进来说!”她一把扯住谢威手臂,“你什么时候跟我学的这般火急火燎?你不是最能沉得住气的吗?先回来,好好商量一下。”
  谢威一顿,转身回了屋内。
  他平素自然不是这般急躁的人,实在是这则消息超出他接受的范围,以至于方寸微乱。.五0.net
  等进到屋内坐定,谢昭昭给谢威重新沏了杯茶,“父亲方才进宫,是要打算请罪,请皇上治罪?可宫中现在还不确定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父亲急冲冲地跑去,圣上说不准觉得你做贼心虚,是早就知道谢星辰和楚南轩勾搭在一起,还叫她嫁进梁王府,抹黑皇家脸面。”
  谢威脸色一沉,“不错……为父太着急了些……此时须得看看风向才好做决定。”
  “是。”谢昭昭点头,“不过谢星辰终究是谢家人,她出事,父亲有治家不严之罪,这罪责可大可小。”
  谢威脸色更沉。
  玷污皇家颜面,一旦龙颜震怒,便是谢威这凉国公,也是吃不消,如果皇上真要问罪,罢官免职都是轻的。
  而且今日梁王颜面扫地,若是迁怒谢家,也会让谢家十分难受。
  谢威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一时之间都不太能接受,事情到了这么难办的份上。
  他一生戎马,自认在朝中也算是耳聪目明,游刃有余的,却被后宅冒出的这么一件事情,彷如是架到了旁人的砧板上。
  着实难受。
  “其实这也未尝不是好事。”谢昭昭温声说:“楚南轩和梁王有勾连,我们谢家还嫁了一个二房女儿给梁王,我和楚南轩婚约也没解除……”
  “谢家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都和梁王捆绑在了一起。”
  “谢家原是纯臣,一旦和藩王捆绑,就处在一个很是不安全的位置上。”
  谢昭昭顿了顿,又说道:“圣上或许没有表现出不满,但心中肯定有想法,这次,父亲可以试着借谢星辰这件事情,改变这种局面。”
  谢威看过去:“你的意思是退?”
  “是。”谢昭昭点头,“京城神仙打架,细致谨慎都有可能被误伤,更何况谢家如今这般处境,若不退,恐怕成为众人眼中钉。”
  谢威眼眸微眯,捋着胡子说道:“你说的不错,只是这如何退法——”
  “这里面的轻重,便需父亲考虑。”谢昭昭温言道:“其实谢家现在紧要的问题,都出在二房那里。”
  谢威说:“你的问题也是大问题。”
  宣武皇帝给云祁选了陈书兰为正妃,赐婚只差一道圣旨。
  但云祁执着谢昭昭,对赐婚的事情十分抵触。
  宣武皇帝虽然不曾和谢威说过什么,但未必心中没有不满。
  再加上,陈书兰的祖父是中山王。
  谢昭昭等于挡在了中山王府和皇家之间,着实是里外艰难。
  “……”
  谢昭昭静默片刻,“我和云祁的事情的确让谢家不太好过,只是……这问题现在避也避不开了。”
  这些年在旁人刻意挑拨之下,局面早已经定了。
  谢昭昭纵然重生过来,也无法改变。
  “我也可以退。”谢昭昭说道:“至于定西王殿下那边,女儿可以劝他的。”
  “哦?”谢威挑眉:“你能劝得了他?”
  “我会尽力。”谢昭昭认真道:“但其实父亲应该留意到了,这次他从西境回来之后已经稳重很多,对我的事情……也收敛了不少。”
  谢威点点头:“这倒是。”
  云祁回来半年了。
  除了回京那一日抢亲,赏菊宴的时候说了几句护卫谢昭昭的话,其他时候和谢昭昭半点交流都不见。
  至于对付楚南轩,也是有理有据。
  比起当年的胡闹的确是收敛太多。
  “也亏得他懂得收敛。”谢威皱皱眉,“他若不收敛,谢家如今真是要在刀尖上走路了。”
  “罢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谢威深吸了口气,“至于这怎么个退法,为父还得好好想想才行。”
  谢昭昭说道:“父亲会舍不得如今的地位和富贵吗?”
  “那当然——”谢威叹口气,“老夫人到中年,要我放弃,我如何——”
  人这一辈子,匆匆几十年。
  谢威从一个草莽粗汉走到今日,付出了旁人无法企及的艰辛努力,也是得了旁人无法想象的机缘。
  机缘这种东西,不是努力就能有的。
  如今这一次退,他日还能再有机缘重新达到如今的身份地位吗?
  更何况他不是一人。
  他拖家带口,一旦他退,势必影响儿女,甚至可能影响到在滨州颐养天年的岳父。
  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