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皇帝本想命人给陆辞设席位,但先前陆辞两次拒绝圣意,他料想这一回怕是又要拒绝。
  那他这皇帝面子往哪儿摆?
  宣武皇帝最后还是遣退了他,给李公公递了个眼神好好关照。
  谢昭昭也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重新跪坐好。
  宣武皇帝视线淡淡,从她身上扫过,见她神色平静淡定,坐姿也端正笔直。
  其实这举行宴会,并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行、走、坐、立、乃至是夹菜饮茶都有十分严格的宫规。
  除了常在宫中行走的皇子龙孙之外,其余宾客免不得十分拘谨。
  拘谨太过又会很容易疲惫。
  因此一般这样的宫宴举行到中期,就有人坐不住了。
  尤其是女眷们,大多娇养在闺中,身娇体弱的,免不得要偷偷做些塌腰之类的动作缓解疲惫。
  如此一来,那仪态自然是不太好看。
  这还是前面李公公陪着笑和宣武皇帝说过的一点琐碎小事。
  当时宣武皇帝一笑而过,并未太放在心上。
  如今将谢昭昭和有些女眷这般不露痕迹地一比较,她着实出挑。
  而且方才发生那命数之事,差点她就得嫁给周王去冲喜,现在她倒是还能这么稳得住。
  宣武皇帝一边捋胡子一边收回视线。
  他日理万机,谢昭昭小时候还见得多些,长的大一些之后却是一年见个一两次。
  印象中的谢昭昭飞扬而活泼,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安静端庄,像是世家教出来的大家闺秀?
  这么一瞧,云祁这小子眼光其实不错。
  倒是他自己看走了眼。
  ……
  宴会又进行了半个时辰便结束了。
  因为梁王和钦天监那场闹剧,宴会后期大家也都谨小慎微。
  宴会结束的时候,宣武皇帝恩赏皇子龙孙,所有人都没落下,赏赐也是按照各人身份品级,分出了轻重。
  给梁王的赏赐多了几本书,都是教导如何修身养性的。
  梁王捧着那几本书,几乎是面如土色,咬碎了牙齿。
  对周王和宁妃,宣武皇帝也特意多赏赐了一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贡品,并交代贤妃过问一下,让太医也好好照看。
  谢昭昭和所有人一起跪在地上恭送圣上,心中暗道:他当真那么关心宁妃和周王吗?
  可谢昭昭却打探到,从周王和宁妃病了之后,宣武皇帝从未踏足过明妃宫殿。
  周王那里,也只是派李公公去过一次而已。
  他已然对周王和宁妃母子不满,表面却行仁义。
  这样的帝王,当真是滴水不漏。
  如果不是有前世经历,谢昭昭对宣武皇帝的话语和行为,恐怕是一点都看不透。
  有袍角从自己的手背上滑过,那人也在自己面前停顿片刻。
  谢昭昭眼眸一动就瞧见了那人靴面上绣着的如意云纹。
  她抬头。
  云祁垂眸瞧了她一会儿,跟上了宣武皇帝和太子。
  等到皇族之人离开后,谢昭昭以及其他宾客才站起身来。
  到了殿外,红袖赶紧过来扶着谢昭昭:“方才真是危急。”
  “是啊。”
  张良娣从后面出来,蹙眉说道:“还好这位陆先生在宫中,否则的话今日真是——”
  “好在有惊无险。”谢昭昭微笑,“已经很晚了,宫中不能逗留,我们还是先出宫再说吧。”
  “说的是。”
  张良娣便和谢昭昭一起上了宫道。
  到了宫门口,二人告辞后各自坐马车回府去了。
  回到望月阁时刚过子时。
  谢嘉嘉已经把月牙儿哄睡,听闻谢昭昭回来便到了望月楼来。
  “老五出去厮混了,估摸着今晚不会回来。”谢嘉嘉牵起谢昭昭的手,笑眯眯地说:“今晚啊,咱们姐妹俩守岁吧。”
  除夕宫宴是大宴群臣和家眷,皇子龙孙都会留在宫内守岁,大臣和家眷们也会回家各自团圆。
  年初一早起再前往皇宫与皇帝百年。
  历年来过年皆是如此。
  谢嘉嘉问起《城主》那本书的下册,谢昭昭有什么感觉。
  谢昭昭讪笑道:“还没顾上看。”
  先前骤然看到那些内容,就很想知道后续,但放下的时间久了,好奇心也就淡了,便不太想知道了。
  “我讲给你!”谢嘉嘉说:“我最后把他们写分开了!”
  接下来,谢嘉嘉兴致勃勃地说着那一波三折的故事,说到悲伤处自己也抽泣起来,说到欢喜处则开怀大笑。
  等讲完了,她又问:“你以前随着父母亲行军在外,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也讲给我听听,我没准儿能做素彩来写话本子。”
  “以前——”谢昭昭想了想,随意说起一些随军时候的事情。
  有些惨烈是谢嘉嘉无法想象的,那些欢快更是谢嘉嘉没有参与过的。
  如今听起来,一切的一切新鲜而让人向往。
  谢嘉嘉感慨地说道:“我若不是在外祖家长大,应该自小能和你混在一起,也见见你说的那些风景。”
  “以后咱们一起。”谢昭昭笑眯眯地说。
  “嗯。”
  谢嘉嘉点头,把谢昭昭的手臂揽住,脑袋一歪,枕在谢昭昭肩头,“昭昭啊,你很喜欢云祁吧?”
  “姐姐怎么这么说?”
  “你方才说的那些行军之中的事情,五成就在说和云祁如何,剩下五成里,三成说和爹娘兄长,其余两成谈风景。”
  “他如果不是在你心中位置要紧,你也不会下意识说那么多。”
  “……”
  谢昭昭怔了怔。
  其实她就是随意闲谈,想到什么就说点什么。
  竟是不知不觉将说了那么多和云祁的事情吗?
  “云祁那小子……”谢嘉嘉撇了撇嘴,“现在看起来是不错的,眼里心里只惦记着你一个,就不知道以后了,男人这玩意儿,很容易变的。”
  在各种名与利交错之下,爱情虚无缥缈,比风都难抓得住。
  谢昭昭笑了笑没说这个,问起谢嘉嘉在外祖家的生活来。
  谢嘉嘉想了想,和谢昭昭聊起宾州。
  往年谢威和于氏在京城,大哥二哥也会回来团圆,过年时好不热闹。
  今年却只有谢昭昭和谢嘉嘉两人,说起来是有些冷清了。
  不过这姐妹俩,一个来自异时空,另外一个前世见过太多悲惨,本都不是爱热闹的人,两人围着红泥小火炉,天南海北地聊起来,竟然也并没有那么冷清。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