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皇上有请。”
  这时,小太监出来传旨。
  太子收回视线后,提着袍摆进御书房大殿去了。
  厚重的殿门慢慢在周王面前关上,他那张脸依然虚弱,双眸光芒黯淡。
  然而眼波流转之间,掠过一抹谁也看不见的阴沉。
  他来求情,一来为和梁王彻底撇清关系,二来为博个好名声,三来……自然是做贼心虚。
  清净峰山谷里的冥楼据点,他经营十多年,如今被一锅端了。
  虽然他很早就做了准备,冥楼那里就算追查,只查到梁王头上便算是到底了。
  但他终究是不放心。
  因为冥楼是谢昭昭和云祁突然带人去剿的。
  谢昭昭和云祁这两个人,自从抢亲事件之后就总是出其不意,两个人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离奇。
  无论是谁设什么样的局对付他们,他们总能巧妙的逢凶化吉,而且还能让害他们的人讨不到半点好处。
  比如谢家二房,比如楚南轩,比如梁王,还比如东宫那位……
  凡事只要是谢昭昭和云祁插手过的,事情就和当初计划完全背离,还会顺着越来越糟糕的方向发展。
  因此,这一次虽事情到梁王就停了,但周王却依然无法安心。
  他知道宣武皇帝喜欢自己的皇子们兄友弟恭,姐妹友爱,所以便来了。
  甚至福王和湘王那边,也是他劝来的。
  但更要紧的,是他想见见宣武皇帝,想看一看,父皇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毕竟他和梁王这些年走的太近了。
  就算没有证据,自己也极有可能被怀疑,所以求情是假,来探虚实是真。
  万一他被怀疑了,那也好见机行事。
  然而方才太子那复杂的一眼……是什么意思?
  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
  御书房内,太子刚一进去,宣武皇帝的怒火便压不住了,“你进来时候看到了吗?他们都跪在那里想干什么?”
  “如今才来求情,当初老三犯蠢的时候,他们怎么不知道劝?不知道拦!现在就来威逼朕,真是……都是朕的好儿女!”
  “父皇息怒。”
  太子快步上前扶住他,叹息着劝解道:“三弟素来就是暴戾脾气,他想做的事情,旁人拦不住也劝不住的。”
  “是。”
  宣武皇帝冷笑道:“所以有人就利用他暴躁又愚蠢,使唤他做了多少蠢事,可他自己还傻的不知道当了旁人的刀!”
  宣武皇帝闭上眼睛,一张沟壑纵横的脸,神情逐渐变得十分疲惫:“如今朝臣们一边倒,外面还有一堆求情的……哪里是来求情,分明是来火上浇油。”
  宣武皇帝扯唇哼笑一声,“真是当朕老糊涂了。”
  可纵然明白所有——
  身为帝王,宣武皇帝富有四海,手握权柄,但实则却是最不能为所欲为的人。
  “父皇,这里是儿臣整理好的关于梁王的所有奏本。”太子说道:“有一部分弹劾梁王罪责,有一部分觉得梁王有过亦有功。”
  “嗯……”
  宣武皇帝声音低迷地应,“说梁王有功亦有过的人有多少?”
  “十之二三。”太子顿了顿,“其余十之二三无病呻吟,还有十之五六,都主张严惩梁王。”
  “十之五六……”宣武皇帝闭上眼睛,苍老的脸上,所有神情逐渐消失,“他终究是朕的儿子,再暴躁再愚蠢,也是朕的儿子,曾为大秦建国立下过汗马功劳。”
  “如今却众人踩踏,可笑。”
  “……”
  太子默了默,心中暗暗叹了一声。
  当初陆汉秋来禀报上元案进度之后,宣武皇帝便召见太子,当时愤怒至极,曾撂下话要把梁王处以极刑。
  可真的到了这个份上,宣武皇帝却又这般迟疑愤怒。
  可见帝王也是凡人,也有七情六欲。
  但帝王又不是寻常凡人,他们的七情六欲太少太少,往往是瞬间的一闪而过。
  太子知道,父皇不需要自己说什么。
  他心中早有决断。
  “梁王削爵,贬为庶民,打入宗正寺监禁。”
  忽然,宣武皇帝冰冷地说道:“幽云十六州暂时由幽州司马代管,等朝中商议合适人选再行分派,所有牵涉梁王罪行之官员,全部从重处置。”
  “另外,声称梁王有功有过的官员,斥责,罚俸!”
  “其余的你看着办吧。”宣武皇帝神色疲惫,“朕累了。”.5八160.net
  “那父皇好好休息。”太子领了命令,示意李公公扶着宣武皇帝到后殿去。
  至于外面跪着求情的人,太子不必询问宣武皇帝的意思。
  不提,便是不必理会。
  太子和宣武皇帝父子多年,处理朝务也多年,太过清楚父皇的心思,这一次看似点到即止,但实则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父皇。
  他什么都知道。
  太子垂眸,退出御书房去,对周王等人说道:“早些回去休息吧,父皇龙体欠安,你们莫要再在此处惹他生气了,至于三皇弟之事,父皇已经有所定论。”
  周王福王以及众位公主们对视几眼,不确定要不要起身离去。
  太子却并未多言,离开了。
  ……
  接下来的几日,大理寺和刑部联合办案,追查梁王这些年所犯的罪责,牵连官员一大片。
  短短数日时间,就有六名京官下狱,十八名被查问,牵扯到地方以及幽云十六州的官员更是多大数十人。
  梁王固然罪不可恕,但其他和梁王有牵扯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一时间,整个京城官场人心惶惶。
  谢昭昭在家中寸步不出,只让雷兴等人随时注意外面的动向。
  云祁帮助太子处置朝中事务,并代太子主持祭天事宜,忙的不可开交,谢昭昭和他这一段时间都是书信交流,倒是好久没见面了。
  很快就到了二月底,天气转暖,百花齐放。
  谢昭昭给陆景荣那宅子安排好了,便亲自去宫门口等着陆景荣离宫,带他去那宅子里安顿。
  京城官场翻天覆地,人心惶惶,而对陆景荣来说,就像是天气随意变化了一下,他没有丝毫特别反应,每日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听闻要搬去新宅子安顿,陆景荣点点头说:“那就走吧。”
  “先生坐我的马车。”谢昭昭在前,引着陆景荣过去后,给他掀起车帘。
  “我坐轿。”
  “我有些事情想和先生请教。”谢昭昭温声说:“知晓先生的时间很珍贵,所以想着,和先生坐车,路上说。”
  “哦,也好。”
  陆景荣点点头,往马车边走。
  坐进去后谢昭昭要帮他把药箱放好,陆景荣却按住药箱盖子,“不用了,我自己拎着,你说吧,有什么事情请教?”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