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祁又问:“那他的妻儿呢?”
  “齐敬然夫人前两年病故了,一直不曾再娶,府上倒是有两房妾室,三个女儿都还不到十岁,也是一问三不知,据府上仆从说,这两个妾室并不得齐敬然的喜爱,一年到头都未必去看她们一眼。”
  “齐敬然有两个儿子,随着齐敬然一起离开了。”
  谢昭昭和云祁沉默下去。
  这样的话,也就是说齐敬然和那一批不知数目的兵人到底去了何处,现在无人知晓。
  而且给齐家和岐阳山庄留下了这样一个烂摊子。
  眼前看到的便是上千条人命,累累白骨,那些无名的尸体,都不知是谁的儿子、丈夫、父亲。
  还有那些孩童,懵懂天真的年岁,本该承欢父母膝下,享受天伦之乐,却被摘了头颅,成了旁人野心之下的药引,连全尸都不曾有。
  玄明此时从外面走进来,神色凝重道:“殿下,山下聚集了许多百姓。”
  “都是那些丢失孩童的父母亲人,不知怎么听到了这里的消息,围到此处来求个答案。”
  云祁缓缓闭上眼,“让他们上来吧。”
  玄明退下去。
  这几日功夫,地宫之中搬出来的那些尸首,孩子与成人的早已分开,孩童尸骸全部放于花园之中,白花花一片极度刺目。
  玄甲军带百姓进到山庄之内时,无人去多看这富丽堂皇的山庄一眼,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那白花花一片骨骸之上。五16○.net
  安分守己的贫苦百姓,这一辈子都不曾见过这副场面,花园里有一瞬间静的吓人。
  不知是谁呜咽了一声,瞬间引得所有人都嚎啕大哭,或声嘶力竭,有年迈的甚至哭晕了过去。
  他们虽是贫苦出身,但孩子依然是家中至宝,有的家中为求一子吃尽苦头,终年辛勤劳作只为孩子平安喜乐健康长大。
  而如今这满目白花花的骨骸,把生活的希望全打碎了。
  他们甚至连自家孩子是哪一个都分不清楚。
  云祁和谢昭昭站在远处。
  二人俱是两世为人见过更多的人世凄惨,但如今日场面,这般哭声震天,悲怆之态却依然叫二人心中剧震。
  ……
  孩子们的骨骸最后被葬在了启州城南一处广袤而视野开阔的空地上。
  所有的骨骸葬在一起,黄白纸钱漫天飞舞,百姓一同祭奠。
  那巨大的坟茔纸钱摆满了各类祭品,都是孩子们身前喜欢吃的,穿的,玩的。
  云祁和谢昭昭换了朴素的便衣,也前来为那些孩子填上一份纸钱。
  有人以为他们也是失去了孩子的年轻夫妻,拉着他们哭诉丧子之痛。
  晴天碧日,朗朗乾坤,那悲切哀痛的哭声久久不绝。
  谢昭昭两世不曾有过孩子,但却也是父母的女儿,见过多少硝烟之后的修罗场,对他们的伤怀却犹如切肤之痛。
  谢昭昭眼底有润意浮动,却升起更坚决的冷厉。
  云祁叫来负责安葬事宜的官员,吩咐在这巨大的坟茔周围种上漫山遍野的向阳花,并请高僧做法事,超度亡灵,希望这些夭折的孩子来生可以投胎到好人家,平安喜乐过一辈子。
  至于那些无名的成年男子尸骸,也一并安葬,在那孩童坟茔之边,并移上青松为他们遮阴纳凉。
  如此便如同那些无名士兵护卫着那些夭折的孩子一般。
  此处事情大体便基本结束。
  岐阳王还在半昏沉中,齐敬然要追击,齐家也须得处置。
  然而如何处置法,依然要上奏宣武皇帝请求指示。
  云祁和谢昭昭没有回启州驿馆,而是回到了岐阳山庄。
  下马的时候,谢昭昭说:“我要把齐敬然这个人间恶鬼抓出来。”
  “嗯。”
  云祁应了一声,“他该五马分尸。”
  谢昭昭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决定要做的事情便会自己行动,全力以赴,如今回到岐阳山庄,就亲自查看审问有关齐敬然的所有人。
  那个齐敬然在岐阳山庄待了那么就,还在地下建造那么大的地宫做那等骇人听闻之事——
  她就不信,整个山庄没有一点点蛛丝马迹,没有一个人听到一点风声的。
  难道齐敬然能把所有知情的人都带走,还是都杀掉?
  绝不可能。
  这世上之事,只要做了就有踪迹可寻。
  云祁也让陆汉秋以及玄明等人仔细排查整个岐阳山内外,包括那地宫以及山谷腹地,寸寸不放。
  两日后我晚上,玄明忽然来报,老岐阳王醒了!
  云祁怔了一瞬。
  此时他正和谢昭昭一起用晚膳,谢昭昭说起从齐敬然那个小妾的口中问出了一些有用的,正在商议后续如何进行。
  “怎么忽然醒了——”谢昭昭和云祁一起往福寿堂方向走。
  玄明回说:“不知道,一直让人守着照看,这么多天了都没醒过,今日忽然能说话了。”
  云祁说:“去看看就知道了。”
  几人一边往前走,云祁一边吩咐玄明去请一下陆景荣。
  这几日陆景荣也在山庄前后窜来窜去,似是在找其他机关暗道,他对这个很感兴趣。
  云祁也希望能发现其他未知情况,对他这自发自动的行为自然是随他去了。
  云祁和谢昭昭刚进到福寿堂院子,便听到里头传来虚弱的连串咳嗽声。
  进到屋内时,只见岐阳王已经被伺候的人扶着坐了起来,瞧见云祁和谢昭昭进来,吃力地朝二人伸了伸手。
  云祁走到近前,“老王爷。”
  “你是、你是定西王、殿下吧……”岐阳王艰难开口:“才几年不见,你长这么大了。”
  他又看向谢昭昭:“你……你是谢家七姑娘……也长的很好、很好……我虽然醒不来,但我都知道,你和胤然来看过我好几次……”
  年过古稀的岐阳王每说一个字都极度艰难,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老了……不中用了……”岐阳王靠在仆人身上喘息不止。
  谢昭昭沉吟片刻,到桌边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云祁接住,送到老人身边饮下,又待老人顺了顺气,云祁才说:“老王爷说自己虽醒不来,却都知道,那可知道岐阳山庄的事情?”
  “知道……”岐阳王闭着眼睛点头,枯瘦的脸上逐渐露出悲凉苦笑:“我……我这一生……忠于大秦,忠于陛下,临了了却教子无方,让他做出这等悖逆之事……”
  “我愧对陛下,愧对大秦。”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