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昨日就与她聊了很多,知道此时卢氏口中的“像”并不是长得像,而是年龄像。
  也就是说,和齐敬然见面的那个所谓公子,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谢昭昭又问道:“他们时候见面的?”
  “晚上啊。”
  “我是说……”谢昭昭斟酌了一下,又问:“什么日子,比如下雨天,下雪天,或者打雷……”
  “哦,是晴天呢。”卢氏在院子里转起圈来,“我这里好久没人来过了,你陪我玩吧,都没人陪我玩,欢欢也总是跑的不见人影,都不理我。”
  谢昭昭耐心地陪了她一会儿,才又哄着她问:“是什么时候晴天?那时候会下雨吗?”
  “那时候……那时候……”卢氏想了好久才说:“欢欢说那时候是她生辰,可我记得不清楚会不会下雨了。”
  谢昭昭立即朝着红袖打了个手势,之后又哄着卢氏聊了好多好多。
  卢氏说的颠三倒四,但总有一些是有用的。
  晚上,谢昭昭才离开卢氏院落,红袖就迎了上来:“问过府上其余人了,那位欢欢小姐的生辰是在年关前后。”
  谢昭昭眯起眼眸:“那也就是说,是大约半年前,齐敬然一直和那位公子见面……启州城丢失孩子也就是半年前除夕之夜开始的。”
  而启州兵马大营派出的那队人,名为帮山村百姓修路,实则一进山就消失的士兵也是半年多前。
  一切都对上了。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公子,和齐敬然相互勾结做了这件事情,会是什么人呢……
  “小姐、小姐!”
  正在谢昭昭思忖的时候,红霞奔了过来,脸色凝重地说道:“齐三公子自尽了。”
  谢昭昭:“……”
  她长长吸了口气,并不觉得意外。
  这么多的人命,谁又能承担的了,想想当初齐胤然至少想保全妻儿和岳丈家,但如今却未有只言片语便自尽而去。
  谢昭昭深吸了口气,冷静下令:“这几日再细细挖一挖山庄诸事,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像卢氏这样的,明明不起眼,别人都觉得她在胡言乱语的,有时候却能给我们指引方向,带来证据。”
  ……
  接下来的几日,谢昭昭都为查探那个公子而奔走。
  只是山庄之中见过公子的人极少,当初卢氏能见到还能活着,谢昭昭猜测要么是齐敬然觉得她一个傻子什么都不懂,说的话也无人信。
  要么就是,卢氏出现的时机凑巧,或许齐敬然都没发现被她看到了呢?
  陆汉秋奉命盘查启州官场。
  因为岐阳山庄位于启州地界,齐家二爷齐敬然又是山庄主事,和启州官场中人多有交往,齐家的事情,启州官员几乎都被牵连。
  此处动静大到震动朝野。
  陆汉秋的折子上去之后,宣武皇帝震怒,很快下了圣名,启州官场几乎换了一圈,刺史刘洪生知情不报,渎职罪重,被夷三族。
  不过这个刘洪生也是聪明人,好似早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据说把妻儿都送了出去。
  但对于岐阳王府如何处置,京中暂且还没来圣旨。
  谢昭昭猜想,宣武皇帝在犹豫吧。
  老岐阳王为国为民征战半生,可歌可泣,事到如今受子嗣牵累却也是事实。
  那么多条人命不做处置,无法平息民怨,无法给百姓交代。
  也会让有些居心叵测者认为有机可乘,他日再来蠢蠢欲动。
  举起屠刀也许残忍,但若怀妇人之仁,以后只会引来更大的灾祸。
  三日后,京中果然送了八百里加急的圣旨过来,岐阳王府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听到圣命之时,谢昭昭很平静。
  雄才大略的宣武皇帝,若将这件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又如何能稳坐龙椅,执掌乾坤。
  只是可惜了那些无辜之人,有的甚至不知道怎么回事,便要白白断送性命。
  谢昭昭恍然想起那日百姓悲愤哭声冲破云霄,那般悲怆。
  她这个站在局外的人,也无法为那些所谓无辜求情。
  数千人性命,数百孩童谁不无辜,大家都是无辜之人。
  有人逆天而为,便要为此付出代价。
  谢昭昭忽而觉得自己很冷血,竟然能睁着眼看那么多无辜之人被连坐,枉送性命。
  连坐之刑,本是为了威慑世人不得存谋逆造反之心思,如今却似如此……残忍狠辣,毫无人道。
  是她的想法出了问题,还是律法出了问题,太过严苛?
  他朝若有机会,若能改革律法,若——
  “昭昭。”
  云祁的声音响起来,唤回了谢昭昭早已经远到天际去的神思。
  谢昭昭回过头,“你忙完了?”
  “启州和岐阳王府的事情,朝廷派了专门的人前来处置善后,我并不好在这里久留,冀北还等着我去。”
  “嗯。”
  谢昭昭点点头,“那什么时候出发?”
  “就这两日吧……在启州已经耽搁了太久,再耽搁下去,冀北的事情也要出岔子。”
  谢昭昭知晓利害关系,便说:“那早些过去。”
  “你呢?”
  “我还要留两日,关于卢氏说的那个公子,我想再查查看,这个公子是齐敬然下落的关键人物,而起如今启州官场之中,与齐家有过接触的官员也相继落网。”
  “他们或许能交代一些有用的。”
  云祁颔首,知道谢昭昭是定要追击齐敬然,他并不阻拦,双手握住谢昭昭肩膀温声说道:“那我先走,你去办其他的事情,我们书信联络。”
  “遇事一定要冷静小心,保护好自己。”
  “待到齐敬然和冀北的事情处理清楚,我们回京成亲。”
  “好……”
  谢昭昭露出这几日来难得的笑容,轻轻把云祁抱住,“你也要小心……冀北那里虽说没有战场凶险,但总也是有许多不定数的。”
  两人相拥立在窗前,相互叮嘱,只言片语之后静静而立。
  团聚总是稍纵即逝,分离倒成了常态。
  谢昭昭轻叹一声,希望下一次团聚可以长久一些。
  第二日,谢昭昭送云祁离去。
  云祁留下玄明带两千人暂时驻扎启州附近,以方便谢昭昭随时调派,其余四万多玄甲军还是回到京郊玄甲军营去。
  城门外官道边,谢昭昭牵着云祁的手依依不舍。
  她执起云祁的手贴上自己脸颊,温柔地说道:“一路小心。”
  云祁心中大动,情潮汹涌澎湃,却又碍于形势生生压下。
  他手掌翻转抚在谢昭昭脸上,拇指摩挲过她的眼尾,不曾开口,所有眷恋都化成了一个安抚的微笑。
  英姿勃发的青年俯下身,在女子额心落下一吻,而后一提马缰,带着大队人马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