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主被百里承佑的强势逼得倒退一步,可是他很快又向前迈进,沉下脸来重拾帝王威仪。
“呵,老三你说的好听!若申高朗当真如此问心无愧,他——”
“良臣含恨,家国不宁,此祸罪在主上,不容辩驳!”
申凝云突然冷冷出声,打断了国主的话。
众人扭头朝申凝云看去,只见她不曾接受二皇子的搀扶,而是撑地缓缓站了起来。
她脸上泪痕未干,却己然抹去哀凄之色,只余冰冷与怨恨。
她一步步走上前去,走到了国主面前,仰头厉声怒斥:
“世人只道国主知人善任、一言九鼎,却不知这一国之君背地里自私自利、疑心深重、心胸狭隘、妒能害贤!”
“申凝云,你——”
国主气得面色涨红,浑身颤抖,然而申凝云己然无畏无惧。
她上前逼近一步,嘴角扬起一抹讥讽无比的笑容。
“主上,臣妾哪里说错了吗?臣妾委身于您这么多年,您以为臣妾看不出来吗?您日夜惶恐啊!惶恐自己被臣子比下去!”
“就因为您那卑劣到上不得台面的嫉妒与攀比,害我申家满门受尽委屈、害我爹含恨而死!”
“我申家确实有错,错就错在忠了您这个君,错就错在即使被逼上绝路,也不曾生出二心,才至今日被欺辱至此!”
“您是该众叛亲离的,这是您应得的下场!”
国主看着近在咫尺的申凝云,那个在他面前懦弱顺从、逆来顺受了十八年的申家嫡女终于彻底露出了她的獠牙,她的真面目竟如此狰狞!
这番诘问让国主颜面尽失,因为他心中最深的恐惧与不堪被申凝云挖了出来,赤裸裸地摆在了明面上。
他气得浑身颤抖,指着申凝云怒骂出声:
“你申家若是当真忠心至此,就该守好臣子的本分,而非到处笼络人心,动摇孤的江山基业!”
“连孤的后宫都把控在你申家手里,你让孤如何不惧,如何不防!”
申凝云眸色沉沉,紧紧盯着眼前的国主,听到他这番苍白的指责,竟没忍住笑出了声,只是笑声悲凉,令人眼眶发酸。
“主上啊主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您可记得当年,明明是您自己坚持求娶姑姑,当时爹爹多有忧虑,婉拒了主上,您当时是怎么和爹爹说的?”
“您说——君臣永不相疑啊!”
“当年姑姑真心待您,最后被您磋磨至死,爹爹千不该万不该,信了您的‘一言九鼎’,信了您的君王之心!”
“背信弃义、心狠手辣、赶尽杀绝,您......你怎配得上我申家满门赤忱!!!”
申凝云蓦然嘶喊出声,眼泪滚落,包含了太多的悲痛和愤怒,为自己那饱受煎熬的爹爹,也为几乎被毁了一生的自己。
她张了张嘴,再要发声却觉胸口憋闷难当,眼前更是阵阵发黑,她定了定神,没想到下一刻竟就这么喷出了一口郁血!
血珠喷洒在了国主那明黄色的龙袍上,缓缓浸润开,仿佛在提醒着国主,这百里家的皇位里藏了多少申家的血与泪。
“母后!”
“云儿!”
“妹妹!”
惊呼声响起,百里承佑第一时间接住了自己的母后。
申凝云面色惨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死死抓住百里承佑的衣襟,颤声说道:
“佑儿,送母后回家,母后想回家了。”
申永宁顾不得规矩,几步踏进了御书房中,赶到了申凝云身旁。
申凝云的目光落在自家大哥狼狈的面容上,开口的瞬间就己经痛哭出声:
“大哥,带我回家,我要见爹爹......

孟谷雪看到这一幕,没忍住跟着落了泪。
真的太惨了。
自古忠臣难当,他们的下场在史书上不过寥寥几笔,此时亲眼所见,才知里面包含了多少遗憾与血泪,沉重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妹妹,大哥现在就带你回家!”
申永宁双眼湿润,从百里承佑的怀中将申凝云接了过去。
妹妹为申家牺牲了所有。
他曾无数次午夜梦回,梦见自己带着妹妹逃离了这个牢笼,他们兄妹三人坐在家中凉亭里,如从前一般谈天说地,意气风发。
如今梦境终于成真,却没想到是如此悲凉之景。
百里承佑心如刀割,此刻忍痛高呼:“来人!”
一羽林军应声而入。
“速速送夫人和申大公子回府!”
他还不能去见外祖父,他还剩最后一步没完成。
他要带着传位诏书堂堂正正去到外祖父面前,如此才不辜负外祖父的良苦用心!
殿门复又关上,百里承佑扭头看向国主,冷声开口:“拟诏!”
国主的目光从胸前的血渍上移开,看向面色阴沉的百里承佑时,却还是冷笑一声。
“不可能!申高朗必定没死!老三,休以为孤会受你们的摆布!”
百里承佑看着面前固执依旧的国主,双眸微微一闭,再睁开的时候,眼神清明而漠然,仿佛己经下定了决心。
“所有人都出去,管胜留下。”
百里承佑淡淡开口。
二皇子闻言深深看了百里承佑一眼,第一个抬步走了出去,二皇妃见状立刻跟上。
孟谷雪想了想,托起一旁神色呆滞的西公主一起出去了。
大皇子往外拱了拱,百里承佑扭头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大哥,你哪儿也别想去。”
众人出了御书房,殿门随即紧闭。
孟谷雪站在殿外,望着被月光照亮的宫道,神色复杂无比,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御书房内会发生什么,她隐有猜测,今晚过后,这南离国皇位之争是真要尘埃落定了。
但是这其中的代价,唉.......
“殿下,你当真......不觉得可惜吗?”
另一边,兰曼容看向一旁负手而立的二皇子,还是没忍住心中的疑问。
二皇子望着天边的月亮,神色清冷,语气平淡。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芸芸众生所求皆不相同,我志不在此,也正如兰小姐,志在天涯。”
兰曼容闻言先是微微一怔,而后会心一笑。
“是啊——”
殿外沉默了一瞬,兰曼容忽而再次开口,带着善意。
“殿下,夫人身陷沟渠却心向明月,着实令人敬佩。”
“但人心都是肉做的,在泥淖中挣扎太久,夫人也会迷茫,也会退缩,也会怀疑自己。”
“接下来,殿下可要多些耐心。”
二皇子听得此言终于转过头来,说起申凝云,他眼底映出了温柔之色,冲兰曼容感激地点了点头。
十八年都等过来了。
他的耐心全部都给了她,今后,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