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文秋打马回转之时,那边常副将他们也赶到了火光旁。萧千月伸长了脖颈,瞧见北军他们在半路就已脱下甲胄,到了火光旁,立刻又脱下身上短衫,朝着火堆不断拍打着。远远的,萧千月还听到有人撕扯着嗓子大喊:“水!速去取水!”“二郎,你也说那莫千岱是个聪明的,今夜......是否太刻意了些?”萧千月拧眉问道。为了让莫永林将消息传到位,项文秋那箭是硬等着莫永林说完话后才射出去的。乔地义闻言摇了摇头,离开了可以倚仗与依赖的自家大哥,乔地义的脑子也活络了起来。“月儿,从我们将莫永林捏在手里开始,这已然是一场阳谋了。”“莫千岱悲痛过后或许会反应过来,但那又如何呢?”“毕竟我们没有造谣,莫永林更没有说谎,那金裕王对莫家确实早有杀心,之所以隐忍不发,不过是因为如今莫家尚有用处罢了。”“若大哥所料没错,金裕王已经围了京都莫家,那此事就更由不得莫千岱不信了。”说到这里,乔地义脸上竟显出了难得的慨叹之色。“月儿,但凡君主不明,无论忠国还是忠君,大抵都是难有好下场的。”“莫千岱为的是这个国,若给他机会,他甚至会毫不犹豫推翻北国王庭,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忠君尚且会被百般猜忌,何况手握重兵、桀骜难驯的莫千岱呢?”这时候,项文秋已经策马来到近前,乔地义便立刻止了声。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只能和媳妇说。马儿还没走到跟前,项文秋已经翻身下马,径直跪在了乔地义身前。乔地义见状急忙下马去扶,项文秋已经颤声说道:“乔少爷,多谢此番从我所愿,项某感激不尽,终于对兄弟们有个交代了。”“项某从前活家国,如今活兄弟,只要能让莫千岱与常有道血债血偿,今后乔少爷但有所命,在下莫敢不从!”项文秋说着,拱手低头,这一刻真是彻底归顺了。如今北国王庭奢靡度日,百姓本就过得水深火热,若被雍朝攻下,焉知是祸不是福呢?说他项文秋叛国也好,自私也罢,他只知家国对他刀剑相向之时,是兄弟们舍身护他。若能为众兄弟谋一条生路,他项文秋便是事后身死,也算是赎了罪,有脸下去同兄弟们团聚了!乔地义早就料到有此一遭,他手下用了力,将项文秋扶了起来,笑着说道:“行了,大家都是爽快人,不必如此,老子今晚又得一兄弟,是好事!”他边说着边将目光投向远方,随即正色道:“今夜谋划已成,对方既有两三千人,便不必纠缠了,回吧!”“是!”身后众人齐齐应声。一行人调转马头,重新融入了黑夜之中。另一边好不容易灭了火,常副将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已然面目全非的莫永林,心头惊骇难平。远处的雍军早已没了踪迹,他们来去轻巧,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常副将不敢耽搁,颤声命人将莫永林抬起,匆匆领着一众亲兵往军营赶去。交城主帐。自常副将出发后,莫千岱始终心绪难宁。家中老娘前些日子连发两封信来,问声儿这些时日为何不往家中去信。声儿年轻气盛,在外跋扈了些,对家中长辈却极是孝顺,家书一向也写得最勤,是老娘口中的乖孙孙。那两封家书他至今未回,以老娘与夫人的玲珑心肠,只怕也猜到几分了。如今只要想到永林恐也性命难保,他更觉肝肠寸断,连连两个噩耗,叫他如何落笔?帐中无人,即便铁血如莫千岱,也忍不住捂脸落了泪。他正深陷哀痛之中,忽而帐外传来喧嚣,紧接着常副将的声音响起:“将军!”常副将短时间内去而复返,让莫千岱心头惊跳,急忙抹脸起身。此时常副将已经掀帘入帐,他红着眼跪在地上,冲莫千岱泣声道:“将军,属下无能,不曾......不曾救下少将军!”虽然心中早有预料,可猜测成真的那一刻,莫千岱还是觉得脑中空白,天旋地转。常副将见状急忙膝行上前,悲声道:“将军节哀,属下......属下将少将军的尸身带回来了。”莫千岱听闻此言,浑身猛地一颤,不等常副将说完,已经大踏步掀帘而出。常副将见状急忙追上,口中疾言:“将军,少将军尸身受损,还——”然而此时莫千岱已经蹲下,一把掀开了白布,一具焦黑到不辨面目的尸首出现在了眼前。莫千岱呼吸猛地一滞,悲痛欲绝之际,心中又生出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奢望。“常副将,你......你焉知这就是永林?”常副将跪在一旁,闻言悲痛地撇过头去,艰难出声:“将军,属下......属下亲见少将军被......”常副将还未言尽,莫千岱已然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般,这一刻再难自制,眼泪滚下。他怎会不知......他怎会不知,只有活活被烧死之人才会蜷成这般,他只是还心存幻想。明明出门之前,他的长子还意气风发、眉眼鲜活,可回来之时,只余一具焦尸了。“永林,永林,是爹对不起你......”莫千岱低声说着,双手几欲触碰到那张焦黑的面庞,却又颤抖着止住了。他再也忍不住,伏地恸哭出声,这一刻不再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而是两失爱子的老父亲。常副将早已屏退四周士兵,他追随莫千岱二十余年,此时见莫千岱痛不欲生的模样,同样红了眼眶。正当常副将斟酌着,该何时将莫永林的遗言传给莫千岱时,莫千岱已然颤声发问:“永林......可有留下什么话?”若是生焚而死,定会留下只言片语的。常副将闻言,当即将今夜发生的一切悉数告知。当听闻,金裕王曾下密令让沈元白除掉莫永林时,莫千岱猛地抬起头来,双目猩红,眉宇扭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