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给狼崽子掏了窝。”
空荡荡的宿舍里面,他自言自语。
……
张元庆回去之后,翻开《孙子兵法》看了一会。做梦的时候,还梦到了赵琤燕在给自己讲历史典故。
第二天睡醒,赶忙换了一条内裤。
给杨絮发了一条信息,表达了一些思念之情。
这次去省城,就算是路过江北,他都没有回家。大概是距离过年快要近了,让他生出了一丝思乡之情。既想念家乡的父母,又想念江北的人和事,还有那个到现在都没联系自己的弟弟。
洗漱之后,张元庆跑到宿舍外面跑步。如此才能够将自己过剩的精力发泄掉。
不过在跑步的过程中,张元庆看到了何胜叹。
“何书记。”张元庆如同舔狗一样,又凑了上去。
何胜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走路。于是就看到两人一个跑步一个走路,绕着同一方向而行。
只是张元庆跑得快,很快就绕了一圈,又超过了何胜叹。
张元庆将身上的精力发泄掉之后,这才回去擦了身子,换上衣服下楼。
正当张元庆下楼的时候,却发现何胜叹恰好一圈走过来,跟自己碰面。
“何书记。”
张元庆点了点头,这才准备离开。
“一起吃个早饭吧。”
张元庆一愣,这才发现说话的是何胜叹。
“好的,何书记,我请你。”张元庆放慢脚步,跟他一起。
于是很多人都目瞪口呆看到了这一幕,前一天还水火不容的两个人,竟然并肩而行。
镇政府门口就有早餐店,不过现在还早,来吃早饭的人不多。一二把手同时出现,其他人纷纷到了一边,给两人留下了一个真空地带。
何胜叹要了一碗稀饭和两根油条、两个肉包,到了他这个年龄,能够吃得下这么油的东西,可见身体状况还是相当不错的。
张元庆要了八个锅贴饺,一屉小笼包外加一碗胡辣汤。
东西上来之后,张元庆就开始吃了起来。他吃相算得上狼吞虎咽,并没有啥领导的包袱。
何胜叹看到他吃那么香,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现在日子还是好过的,我几岁的时候,家里经常吃不饱饭。到十几岁的时候,还有着饥饿的记忆。”
何胜叹慢慢谈着自己过去的事情,张元庆放慢了吃饭的节奏,听着他诉说。
“我是退伍之后回到镇子里面,那个时候已经改革开放了,到处都在解放思想。我年轻时候有个领导,特别解放思想,说是要带着大家脱贫致富,于是搞了乡镇企业。乡镇企业起来之后,他贪了不少钱,后面再也没有见过他。
等我干副镇长的时候,来了一个年轻的镇委书记,找我彻夜谈心,说是要发展特色农业。后来在外面弄了果苗,大面积种植经济作物,结果销路出了问题,所谓经济植物烂在地里。当时镇长背了锅,作为一把手,这小子调到了其他地方,混得竟然还不错,据说还是啥经济领域专家……”在谈及这些人的时候,何胜叹的眼里毫不掩饰地流露着厌恶的神情。
“90年代‘阵痛期’,来了新的镇委书记,他也跟我们说要解放思想。鼓励乡镇企业发展,却把把集体资产全部贱卖。干了五年,这小子出国了,据说一家人已经过上了资本主义的上流生活,调查下来才知道是裸官。
等到我干镇委书记的时候,手下的镇长也有跟我说啥子要发展、要振兴。尝试过开了一个采石场,结果盲目开采导致山体滑坡,我带着镇子里面青壮劳动力,用了近三年时间才修复了……”
何胜叹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这才看着张元庆:“年轻人,我不是不信任你。我跟这片土地的很多老百姓一样,被骗怕了。你可知道很多老百姓,他也就祈祷过些安生日子,能够替他们办点实事,官家的人少找点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我不是没有机会去县里,我干了三个乡镇的一把手,期间县委组织部找我谈过多次,甚至给我一个副处的待遇。我一直没有走,因为我就是这片土地长大的,我知道我就跟这里的黑毛猪、土鸡一样,靠着老百姓养肥的,早晚也要还给老百姓。你懂不懂?”
张元庆停下了动作,良久叹息了一声。这位老书记的固执,未必就没有道理。
何胜叹喝完稀饭之后,掏出了香烟,自己点了一根,给张元庆发了一根。
张元庆接过香烟点着了,他重重吐了一口气后说道:“何书记,我的确没有你的觉悟,但是我也是农民的儿子,我在农村长大。进入体制内,哪个没有畅想过做出一番事业。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摸着石头过河,河水湍急,可也要想办法过。”
何胜叹说道:“我年纪大了,就剩两年了。”
这番话既有无奈,也有一些说不出的愁绪。
张元庆却斩钉截铁说道:“何书记,我敢立军令状!”
何胜叹抬头看着他,目光凌厉了起来:“年轻人,军中无戏言!”
“若是我做不到,我向组织辞去一切职务,咱们立个字据,我签名画押。字据立给你,我真的做不到,你就公开,让大家都看看我丑恶嘴脸。”
张元庆坚定的目光,盯着何胜叹。
他要拿自己未来的名声去赌,赌这位老书记的点头。
香烟抽完,张元庆埋头将没有吃完的东西吃完。
“唉,年轻真好。”何胜叹说着缓缓起身,“你慢慢吃,我在办公室等你。”
何胜叹丢了一句话,转身向镇政府而去。他的背影有些落寞,看着他向大院而去,仿佛如同话剧演员谢幕后的背影。
一出好戏,最终也有谢幕的时候。因为这一出戏不谢幕,那么另一场戏就没有办法上场。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是历史规律,人力不可抗衡。
张元庆并没有喜悦,只有如山的压力。